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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山风月剑(全)-39

  

第四章 青青子衿 3




那书生摔得狼狈,却不慌不忙,扶一扶头巾,整一整直裰,慢条斯理地稳稳站定。

屋内旋风般冲出一名大汉,满脸的络腮胡子,举着钵盂大的拳头吼道:「他妈的,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么?敢来触老子霉头?」

那大汉身后紧跟着走出两人,都仰面哈哈大笑。左首那焦黄面皮的汉子说道:「铁兄,这穷酸怎样咒你?小弟适才却没听清。」

赵灵儿一见这人,「啊」地一声叫了出来,原来正是在苏州城外调戏那女郎、给李逍遥二人吓走的黄脸汉子。右首那人身材瘦小,却非那断舌的秃头。

黄脸汉子听见叫声,目光一扫,已看清李、赵二人,脸色顿时一变。

那「铁兄」犹未察觉,回头气忿忿地道:「他奶奶的,这书呆子说俺……出言……出言什么的,早晚教林大小姐打歪了嘴。呸,简直妈了个巴子!」

扭转身来,挽一挽衣袖,对那书生喝道:「你瞧瞧是她打歪俺的嘴,还是老子先打歪你这张臭嘴!呸,呸,呸,快快伸嘴过来!」

那书生也不惊慌,好整以暇地摇了摇手中的破折扇,道:「小生的嘴不臭,也不情愿伸给你打。这位年兄,你适才污言秽语,辱及我月如妹子,以她的脾气,打你几个耳光是一定的。至于要不要抽你三鞭,那还要看她心情。这桩事小生的的确确,心知肚明,可不是随口乱道,你怎能说我诅咒于你?」

顿了一顿,又摇头晃脑地道:「子曰: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。」

「嗯」了一声,笑眯眯地向围在身周的诸人扫视一匝,缓缓点了点头。

众人哄堂大笑。李逍遥更笑得前仰后合,登时对这书生大感兴趣。

那「铁兄」大怒,大步跨将上来,劈胸一把揪住,举拳便打。

李逍遥扬声疾叫道:「且慢。」

那「铁兄」拳头凝在半空,众人齐向李逍遥看过来。

李逍遥走上几步,将那书生拖开,对「铁兄」笑道:「老兄,你瞧这位相公的穿戴,八成是有功名的人。这有功名的人,如何打得?」

背过身子霎了几下眼睛,低声道:「老兄是练武之人,干么同这书呆子一般见识?你打死了他,便算得英雄好汉么?」

那「铁兄」侧头想了想,喃喃地道:「这话也有几分道理……」

手一扬,将那书生远远搡开,喝道:「……他妈的,打死了你,脏了俺的手,快滚你的蛋罢!」

那书生连退了七八步,犹自站立不定,伸手在桌上一扶,奇道:「咦,怎么打死了小生,会脏了你的手?这又是什么道理?」

众人又是一番哄笑。那书生看看这个,望望那个,一脸的费解之色。

那黄脸汉子借机将「铁兄」同那瘦小汉子拉到一旁,小声嘀咕了几句。三人侧过了脸,不住向李逍遥二人上下打量。李逍遥此刻也认出他来,晓得这事难以善终,心中暗道:「他妈的,当真‘不是冤家不聚头’,你这王八蛋约了两个帮手,难道老子就怕你不成?」

三人小声计议一番,只听那「铁兄」愤然道:「什么,这小子咬伤了老彭?好大的胆子!咱们干他奶奶的。」

一面说,三人一面分头围上。

黄脸汉子盯着李逍遥道:「好朋友,少见,少见。做什么的?」

李逍遥早有准备,笑嘻嘻地道:「捉王八的。」

那「铁兄」是个浑人,闻言奇道:「捉王八?

捉什么王八?「黄脸汉子见过李逍遥两面,看他目光狡狯,心知这小子多半是个油嘴滑舌之徒,便也有了提防,这时不待李逍遥回话,赶忙抢着道:「铁兄,少同他废话了。喂,朋友,既然有胆替人出头,想必也不惧同咱们比划比划啦?」

赵灵儿拉着李逍遥,怯声道:「逍遥哥,他……他们这是……」

李逍遥「哼」了一声,心知这场架躲也躲不掉,索性大大方方向那黄脸汉子道:「好说,好说。

在下尽力奉陪!「三个人对望一眼,慢慢分品字形站定。

黄脸汉子道:「小子,胆量不小。咱们是一个对一个呢,还是大伙儿一起上?」

李逍遥道:「这也随你。

在下姓李名逍遥,不知几位怎么称呼?「他行走江湖以来,头一回同人动手较量,心说胜败姑且不论,这场面可少不了先走上一遭。

黄脸汉子狞笑道:「你小子废话倒挺多。也好,教你死得明白些。」

伸手向那「铁兄」一指,道:「这位是人称‘铁面煞星’的铁兄,乃是陕西‘黑风掌’第一高手,三十六手‘黑风掌’天下一绝……」

再向那瘦小汉子一指:「这位宋元祺宋兄,江湖上鼎鼎大名,‘岭南十三鹰’排行第七……」

跟着一拍胸脯,傲然道:「在下姓刘名楚香,江湖上人称‘瞬息万变’……」

李逍遥听他牛皮吹得山响,忍不住笑道:「啊哟,原来三位不是名人,便是高手,失敬,失敬。那秃头的家伙呢?我瞧他老兄调戏人家大闺女的手段很是高明,想来也定非无名之辈了?」

刘楚香面现尴尬之色,愠道:「大胆!那位乃是‘五虎断魂刀’的二当家彭霸天,什么秃头不秃头的?讲话没点规矩……小子,刘某虽然学艺不精,不敢妄排高手之列,铁兄和宋兄可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人物,能死在他们二位手下,可说是你小子的幸事。」

铁、宋二人含笑向众看客点了点头,微一拱手。

宋元祺拼命掩饰面上的得意之色,嘴角却也有些合拢不牢,佯嗔道:「刘兄如此客气,那不是太见外了?这不过是些虚名罢了,不值一提。再说你那手‘瞬息千里’的轻身功夫,也算得上独步天下了,很是了不起。啧啧,不过这小子愣头愣脑,像没什么见识,只怕不曾听过你我的名头。」

刘楚香打个哈哈,刚待客套两句,李逍遥早抢着道:「那倒未必。在下虽是初入江湖,可三位的大名却早就如雷贯耳……」

三人不禁「噫哦」连声,大感意外。

宋元祺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来,险些笑出了声,不由自主地伸长耳朵,恭候下文。

李逍遥接着道:「……三位不单名头响亮,还各有一门出众的手艺,是也不是?这位铁老兄力大无穷,最会收拾不懂武功的读书之人,听说他那‘黑风掌’用来打小孩子、老婆婆,向来少有失手,着实了得!刘老兄相貌堂堂、脸泛红光,偷香窃玉是没人比得过的,连最擅偷人家老婆的西门大官人都自愧不如、五体投地、屁滚尿流、甘拜下风。至于你宋大侠么……啧啧,武功高强倒在其次,吹牛皮、抬轿子的功夫才是一流,哪时得空,小弟我还要向你讨教一二……」

他话未说完,人群中早有人掩嘴偷笑起来。

赵灵儿一皱眉,扯了扯他衣襟,嗔道:「逍遥哥,你怎能这样乱说人家……」

可是脸上笑意盈盈,分明就带着几分嘉许之意。

三人勃然大怒。「铁面煞星」按捺不住,大吼一声,冲过来迎头便是一掌。

他见赵灵儿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,生恐同她交手失了身份,那嬉皮笑脸的小子虽然瘦骨伶仃,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,但好歹是个男人,勉强可作敌手,是以一出手便直取李逍遥。他在「黑风掌」上着实下了几年功夫,自以为这一掌下去,纵然取不了这小子的性命,也要教他骨折筋断,躺上半年。

李逍遥自然早有防备,听他掌挂风声,来势汹汹,倒也不敢怠慢,轻轻闪身避过。刘、宋二人武功逊于「铁面煞星」,见他出手,不好主动上前相帮,又唯恐一个不留神,给那美貌小妞逃了,当下一左一右,拦在圈外,看定了赵灵儿。

场中二人你来我往,斗在一处。

堪堪交手了三数合,李逍遥便不禁哑然失笑。原来这「铁面煞星」的名号听起来虽挺吓人,武功却实在稀松平常得紧,只怕较赵灵儿还颇有不如,远远差着一大截呢。他自从修习了蜀山派内功以来,身法进步颇为神速,当下展开「浣花承露手」中的小巧功夫,身形左右腾挪,倏进倏退,刹那间已连连戳中对方数指。

「铁面煞星」痛得吼叫连声,看准李逍遥方位,「呼」地一掌奋力劈来。李逍遥不闪不避,双臂大张,只听「砰」的一声,那蒲扇般的巨掌正印在当胸。

刘、宋二人不由大喜过望,齐声叫好。赵灵儿却惊得花容失色,便要奋不顾身地抢入场中。

不料李逍遥神色如常,却没半分受伤的模样,拍拍衣襟,哈哈大笑道:「啊哟,好痛,好痛。‘黑风掌’果然名不虚传。你敢不敢再打我一掌试试?」

场外众人无不大感意外,刘楚香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。

原来酒剑仙所传的蜀山派内功乃是玄门正宗炼气之法,端的非同小可,李逍遥虽只修习了短短半个月,却也非这等江湖三流角色所能抵挡。他这一掌打来,虽不敢说点尘不惊,却也不痛不痒,没甚效用。

「铁面煞星」又羞又怒,适才这一掌打中,对方似乎波澜不惊,自己的整条手臂却给反震之力震得发麻。他虽是个浑人,这片刻斗下来,也察觉到自己的功夫较人家差得甚远,万万不是对手。只是要他认输投降,那又死也不肯。再者说,当着两位同道及诸多看客的面,这台阶又如何下得来?当下喝道:「呸,小子,你自己找死,可怨不得我!」

他所练的「黑风掌」乃是外家功夫,倒也并非一无所长,只是这人头脑简单,练来练去,总是难有所成。这时慢慢深吸一口气,那张黑脸霎时间变得血红,跟着运足全身力道,胸膊处的肌肉块块坟起,吐气开声,「呼」地一掌奋力拍出。

李逍遥嘻嘻一笑,又是不闪不避,「砰」的一声,任他击中胸口。

「铁面煞星」这掌打中,却不似前一掌那般触手铁硬,心中登时一喜,暗道:「这臭小子气力用尽,还要逞强,他奶奶的,这一记好歹打得他躺上三年五载!」

哪知念头未息,突觉对方胸口猛地塌陷下去,自己手掌便如打在一团棉花里,绵软无比,竟全没半分受力之处。跟着只见对方微微一笑,」

喀剌「一声轻响,手骨剧痛,不知怎的已给他硬生生折断!

「铁面煞星」一声惨叫,丑脸煞白,额头上登时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。

看客中自有不少武林人物,却也没一个瞧得出端倪,纷纷惊呼怪叫,场面甚是震动。宋元祺「啊哟」一声,抢上扶住。李逍遥凝立如前,笑道:「怎么?一个不行,想打群架么?」

宋元祺颤声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一转身,却不见了刘楚香。

那「铁面煞星」此刻已痛晕过去,宋元祺更是急怒交加,连连大叫:「喂,刘兄!刘兄!你去哪里?」

只听远远传来刘楚香的声音:「刘某‘瞬息万变’,打不过就跑。大丈夫能屈能伸,是为有智。宋兄,我瞧你印堂发黑,命中该有此一劫,咱们还是后会有期罢……」

众人哄堂大笑。

宋元祺「呸」地一声,气急败坏地看着李逍遥,心下又是羞惭、又是惧怕,待要依样逃走,却没刘楚香那手「瞬息千里」的轻功,一时间只觉两腿发软,半步也挪动不得。

李逍遥笑嘻嘻地道:「宋大侠,你怎么说?」

宋元祺武功远不及「铁面煞星」,与刘楚香、彭霸天之辈也仅在伯仲之间,寻思这小子年纪轻轻,刀剑拳脚上的功夫再强,总不能不出手便废人手骨,定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古怪妖法,施展出来害了老铁。只是说到降妖捉怪,自己更加外行,欲使大粪破除妖法,却也不便当众拉上一泡。思来想去,若要动手,万无胜理;若要逃走,又怕先机已失,徒惹笑话。

他左右为难之下,更是深恨刘楚香不讲义气,竟然弃友而逃,当即把心一横,恨声道:「小子,宋某不是你的对手,这回认栽,随你怎么处置!不过铁兄受伤不轻,你若顾三分同道情谊,便高抬贵手,放过了他!」

赵灵儿见状心下不忍,走过来拉住李逍遥的手,轻声道:「逍遥哥,我们走罢。」

李逍遥点点头,对宋元祺道:「宋大侠,这姓刘的胆小如鼠,是个孬种,你比他强得多,是条汉子,我不逼你。你们去罢。」

宋元祺闻言一怔,看看李逍遥,又看看赵灵儿,似乎不敢相信。

李逍遥两眼一瞪,喝道:「怎么?你不肯走,可是还想比划比划?」

宋元祺连连摇头,一拱手,满面羞惭地负着「铁面煞星」去了。

众看客见李逍遥轻易便放过了对头,甚觉惊异,都忍不住啧啧称奇,围了半晌。那掌柜生恐他得胜之后再来纠缠,早借口出恭,预先逃之夭夭了。李逍遥也不愿在是非之地久留,领着赵灵儿快步行出客栈。

才走不远,忽听身后有人叫道:「李兄,请留步!」

却是那客栈里被打的少年书生,气喘吁吁追了上来。

李逍遥待他奔至近前站定,笑问道:「咦,你老兄如何晓得我姓李?」

那书生道:「兄台先前不是曾自报姓名?小弟已记在心里。兄台相帮之恩,无以为报,小弟的下处离此不远,还算清净,请移驾过去坐坐。」

说着向赵灵儿微一颌首,道:「这位姑娘也请一同去。」

李逍遥见这书生性子梗直,心下甚喜,当即点头应允。那书生自称本是苏州人氏,现下住在南京,名叫刘晋元。赵灵儿也通了姓名。三人迤俪向西,穿过几条巷子,来至一所庙宇之前。

刘晋元上前打门,有守门的道人揖客而入。李逍遥同赵灵儿迈步进得寺院,心胸登时为之一爽,只见那庙宇深广,花木扶疏,曲殿回廊,甚是精雅可爱。夜色中虽不能骋目尽揽,但也闻得见阵阵花香扑鼻。

赵灵儿心甚喜之,想道:「不料苏州城这样的繁华之地,却也有如此清幽之所。」

三人边走边谈,来到后院刘晋元的下处。乃是一排五间厢房,进门正厅墙上挂着米襄阳《烟雨图》的横幅,北墙上挂的是方孝孺《白石青松》的中堂,旁边配着一副对联,「岂有文章擎海内,不读诗礼到公卿。」

虽是临时短住之所,却也窗明几净,箱笼精洁,装点得甚是光鲜。

李逍遥暗自咋舌,心道:「这姓刘的书呆子原来是个有钱阔少爷,老子这回救人救得准。最好他手面阔气,肯拿些银子出来,大家一起花花。」

进屋落座,长随送上热水洗了手,紧接着奉上茶来。刘晋元到里屋换了身干净的青缎直裰,吩咐摆席。不久另有两名小童提了食盒进来,取下盖子,先见腾腾的热气冒将出来,跟着便闻酒香扑鼻。赵灵儿倒罢了,李逍遥先前为省几个钱,在面店里只吃了半饱,这时闻见肥鸡牛肉的香气,忍不住大吞馋唾。

那二小童布好酒、菜,便即退出。三人团团坐下,刘晋元将酒一一斟满,举杯道:「李兄,赵姑娘,两位武功高强,想必是唐人传奇中虬髯公、红线女一般的异侠之流,小弟很是仰慕。来,来,来,咱们干了这杯。」

三人一饮而尽。李逍遥夹了块肴肉填入嘴中,但觉松软香鲜,甚是可口,连吃了三大块,这才放下筷子,说道:「刘兄,你先前给那姓铁的打得摔了一跤,现下有没有什么不妥?」

刘晋元摇头道:「小弟没事。唉,‘君子动口不动手,’这人言行粗鄙,有辱斯文,简直何称君子?」

李逍遥哈哈大笑,连连称是。赵灵儿也不禁莞尔。

三人坐着喝了几杯酒,李逍遥问起他被打的缘由。原来刘晋元几年前举家迁至南京,此次回到苏州,专为向表妹求亲而来。他今晚兴致忽起,想要闲步街巷,又嫌长随碍事,将他们尽皆遣了开去,独自一人踱进「同升楼」,打算小酌数杯。

哪知才一坐下,便听身后雅间里有三个人不停地污言秽语,辱及他那表妹。

刘晋元进去理论,说不上三句,便给那火暴脾气的「铁面煞星」丢到了当厅。

李逍遥鉴貌辨色,看出刘晋元对他那表妹极是倾心,笑着赞道:「刘兄,能得你的青睐,你这位表妹当是一位美人无疑。你为她甘受皮肉之苦,也是个大大的情种。可敬,可敬。」

刘晋元脸上一红,低下头道:「如妹同我自幼青梅竹马,她生得怎样,我半点没计较过。只不过……只不过我娶不到她,只怕一生都不快活。」

李逍遥道:「哦?原来你非她不娶。那么你这位表妹也是非你不嫁喽?」

刘晋元微一迟疑,仰头干掉杯中之酒,叹了口气,却没做声。

赵灵儿奇道:「怎么,刘公子,你……莫非你这位表妹另有所爱?」

刘晋元道:「哪里。不过……我自幼攻读诗书,如妹却家学渊源,练了一身好武艺。姨丈说我‘百无一用是书生’,家慈虽求了多次,却总是不肯点头应允。」

言下似乎颇有怨气。

李逍遥笑道:「不肯便不肯。以你刘兄的人才,哪里寻不到一位佳人为妇?

照我说,女人练武,必无好事,像我今早便遇见一位……「话未说完,却听「砰」地一声,刘晋元突然重重将酒杯顿在几上,大声道:「李兄!我如妹虽是习武之人,可是温柔恭顺,心地纯良。你说‘女人练武,必无好事’,那委实是谬之极矣……谬之极矣!」

一面说,一面连连摇头。

李逍遥给他吓了一跳,心下不由大为恼怒,暗道:「你这书呆子脾气如此古怪,龙生龙,凤生凤,你那表妹又好得到哪去?你给人打得鼻青眼肿,难道好有面子么?」

他肚里有气,脸上丝毫不露,陪笑道:「那是自然。你刘兄看中的人,自然是万中无一的。只是不晓得比我的灵儿妹子又如何?」

刘晋元看了赵灵儿一眼,讷然道:「赵姑娘自然也是……也是兰心蕙质,不可多得、不可多得……「赵灵儿见他窘得满脸通红,甚觉有趣,忍不住「扑哧」一笑,心道:「这人居然老实如斯,真是古怪。」

李逍遥看在眼里,突然心生一计,道:「刘兄,如此说来,你要娶这位表妹,还真是桩大大的难事呢。」

刘晋元长叹一声,默然不语。

李逍遥替各人都斟上了酒,举杯道:「来,来,来,这些俗事不用管他,咱们喝酒!」

刘晋元呆呆地看着他,慢慢举起杯子,猛地一饮而尽。赵灵儿酒量不大,浅抿了一口,还杯于桌。

三人接下来推杯换盏,刘晋元酒到必干,须臾喝尽了两大壶好酒。

李逍遥见他不胜酒力,早已面红耳赤,便试探着问道:「刘兄,咱们再喝三杯?」

赵灵儿轻拍后颈,蹙起眉道:「逍遥哥,人家可喝不下了。天色不早,咱们还是……」

刘晋元酒入愁肠,胆气顿豪,只觉十年衷肠,今朝定须一吐为快,「砰」地一掌击在桌上,大声道:「喝!为什么不喝?人生得饮……须尽欢,莫使金樽……空对月。拿酒来!」

赵灵儿吐了吐舌头,笑嘻嘻地瞧着他,不敢再说。

那厅外侍候的长随应声而入,躬身道:「相公,酒没了。」

刘晋元道:「怎么?」

又是一掌击在桌上,直着眼对那长随道:「没……了?为什么……没……了?」

那长随笑嘻嘻地不做声,心道:「我家公子从未喝过这么多酒,今天想是故乡遇新知,十分高兴了。」

李逍遥假意劝道:「刘兄,既然没酒,那就赶紧上面罢。咱们吃了好睡。」

刘晋元只觉一阵酒意涌将上来,真有飘飘欲仙之势,指着窗外叫道:「不成!今夜月明,尚未尽兴,怎能无酒?难道要我以茶对月?来,来,来……」

解下腰间钥匙,丢给那长随,道:「去,到箱笼里将我的貂皮大氅取来。」

那长随奇道:「眼看就要入夏,公子取皮氅做什么?」

刘晋元皱着眉连连挥手,道:「快去,快去。你拿了皮氅到酒铺里,对那掌柜说,我刘晋元请李兄同醉,要换几斤酒……记住,酒要好!」

那长随失笑道:「公子要喝酒,我去买来便是,又不是没银子,干么要用皮氅来换酒?」

收妥钥匙,嘟嘟囔囔转身出去了。

刘晋元笑对李逍遥道:「五花马……千金裘……呼儿将出换美酒……哈哈,貂裘换酒,那真是千古美谈,何等风雅之举?李兄,他……他这人胸无点墨,自然不会晓得。」

那长随虽然胸无点墨,手脚却甚是麻利,片刻即买回两坛上等的梨花美酒。

刘晋元大喜,招呼添菜倒酒,自己摇摇晃晃出门解手。

李逍遥对赵灵儿道:「灵儿,这书呆子是不是挺有趣?」

赵灵儿含笑点点头,嗔道:「什么书呆子?人家是老实人,没你这般调皮罢了,干么笑话人家?」

李逍遥道:「是,这姓刘的挺有趣,我瞧这人不错。」

话头一转,笑道:「怎么样?

灵儿,咱们联手捉弄捉弄他?「赵灵儿皱眉道:「你……你又要出什么鬼点子捉弄人家了?」

李逍遥道:「怎么叫鬼点子?」

吞了口口水,接着道:「你……嘻嘻,你等会儿如此这般……这书呆子定要吓得不知所措,岂不好玩得紧?」

赵灵儿脸一红,道:「我瞧只怕是你的旧毛病又犯了,想拿人家……取乐罢?」

李逍遥见她并未坚拒,心中一喜,笑道:「我倒情愿替你,只怕他……嘻嘻,只怕这书呆子不喜这个调调……」

话音未落,只见门帘一挑,刘晋元举着一枝梨花兴冲冲撞了进来。李逍遥疾忙止住话头。

刘晋元一屁股坐下,将手中的梨花枝凑在鼻子下深深一嗅,摇头晃脑地道:「红袖织绫夸柿蒂,青旗沽酒趁梨花……呃,李兄,这句诗虽录的是你们杭州风物,可是方才小弟在树下解手之时,头顶上梨花压枝,片片如雪,却也开得着实不差。那香气……啧啧,简直教小弟醺醺然微有醉意!哈,可见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,此言不谬。这苏杭两地的梨花一般美,酒也是一般醇呢。」

随手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,仰天笑道:「青旗沽酒趁梨花……青旗沽酒趁梨花……好诗,好酒!嗯,好酒……好诗!」

李逍遥见他满脸放光,醉态可掬,心中暗暗好笑:「你这家伙!分明是自己黄汤灌多了,关那杏花、梨花什么屁事?」

口里连声称是,偷偷向赵灵儿挤了下眼睛。

赵灵儿向他扮了个鬼脸,故意问刘晋元道:「红袖添香,青旗沽酒,都是人生乐事。刘公子,你满腹诗书,通达世故,请问到底人生在世,还有哪些可称快事?」

刘晋元此刻有酒壮胆,豪兴大发,斜着眼看了看赵灵儿,道:「赵……呃,赵姑娘,你这一问好生难答……天下‘一样米养百样人’,他人之乐,我又怎会尽晓?不过就小生而言,如能娶到月如表妹,一生无憾,可说是至乐之事。」

赵灵儿道:「那……如果你娶不到呢?」

刘晋元愣了一愣,愤然道:「倘若娶不到如妹为妻,小生宁愿孑然一身!」

李逍遥插口道:「刘兄这话差了。人家说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’,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?」

刘晋元满饮了一杯,悲声吟道:「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……李兄,这道理你总懂罢?」

李逍遥笑道:「我只懂得吃肉喝酒。」

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,又夹起一块鸭肉大嚼,问道:「刘兄,你对这位‘如’……‘如’甚么表妹如此痴情,她定是花容月貌了?我却不信她美过了灵儿。」

赵灵儿嗔道:「逍遥哥,你……」

李逍遥嘻嘻一笑,冲她使了个眼色。

刘晋元两眼通红,正色道:「李兄,美色固是男儿当求,可寻妇也并非仅为求色。赵姑娘纵称天下绝色,小弟却也……却也……」

说着话,转头向赵灵儿看去,只见她笑靥如花,桃腮染晕,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自己,实在是美艳绝伦,不由心中打个突,停住了口。

李逍遥心道:「呸,如此说来,你这书呆子的宝贝表妹定然美如天仙喽?倘若人家当真嫁做你的老婆,岂不是……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?喂,牛粪兄,你老人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哈哈,哈哈。」

三人谈谈说说,转眼又喝尽了一坛好酒。李逍遥见火候已足,匆忙向赵灵儿递个眼色。

赵灵儿起身道:「逍遥哥,时候不早,人家很困了……」

李逍遥故意大着舌头道:「那容易……」

向身后的凉榻一指,道:「这不是有床?你……你就在这里……」

话音未落,突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软软伏在桌上。

赵灵儿伸手去推,李逍遥一动不动,静了片刻,却隐隐传出鼾声。赵灵儿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撅起了嘴,向刘晋元看去。刘晋元惶然起立,待要伸手肃客,那酒喝得多了,却哪还站得稳?一个趔趄几乎摔倒。

赵灵儿抢上一步,扶他站定,嗔道:「你瞧瞧,怎么会喝成这样?」

刘晋元手肘给她一扶一托,只觉那掌心温润绵软,柔若无骨,鼻中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,简直说不出的受用。他十余年对表妹相思入骨,家中婢女虽众,可称绝色的亦在不少,却始终以礼相待,从不敢有越轨之举,更未与年轻女子如此亲近,这时突然佳人咫尺,软玉在怀,那酒意登时又添三分。

赵灵儿睁大双眼,望了他半晌,突然「扑哧」一笑,道:「我瞧这张床啊,还是你两个醉猫来睡罢。」

说着扶起刘晋元,向那凉榻走去。路过李逍遥身边之时,偷眼向他一瞥。只见李逍遥醉脸微抬,双睛一缝,却将大拇指高高竖起,以示嘉许。

刘晋元给赵灵儿身子挡住了视线,自然看不到李逍遥举动。李逍遥那醉是装出来的,他可是货真价实。此刻酒劲上涌,只觉天旋地转,勉强捱到凉榻之旁,一头栽倒。朦胧中听见赵灵儿轻叹道:「你呵,一个大男人,怎的像个孩子一般?」

轻轻伸手出来,去解自己的衣带。

刘晋元吓得出了身冷汗,一把将她的手攥住,颤声道:「赵姑娘,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」

赵灵儿也不挣脱,任他握住自己的手,嫣然一笑,道:「我替你脱衣衫啊。怎么,你平日睡觉,都不脱衣的吗?」

她这一俯身下来,额角上青丝低垂,挂在脸旁,更添了无穷风韵。那丰挺的双乳虽有抹胸裹束,却已半失遮掩,沟壑尽呈。

刘晋元一瞥之下,绮念顿生。还未及将之按捺下去,猛然间酒意上涌,头脑大晕,渐渐觉得有另一个身子离体而出,伸手向赵灵儿鬓旁摸去。

赵灵儿「咭」地一笑,微微偏头闪了开去,仍是不恼不羞,笑吟吟地瞧着刘晋元。刘晋元胆气顿增,摇摇晃晃坐起身来,张手抱住,伸嘴向她脸颊上吻去。

赵灵儿这回不再闪避,刘晋元一吻之下,只觉又硬又冰,全不似佳人温腻的肌肤。

懵了片刻,却见自己不知怎的,正双手横抱床柱,挨挨擦擦,适才吻中的哪里是美人?分明是床柱上的雕花。耳听赵灵儿又是一声轻笑,似已转到自己身后。

刘晋元头颈疾转,向身后看去,只见赵灵儿端坐床尾,脸上神情似笑非笑,亦喜亦羞。

刘晋元霎时间只觉一阵唇干舌燥,嘶声道:「赵姑娘……」

赵灵儿甜甜一笑,道:「刘公子,你做什么?」

刘晋元道:「你……你身上好香,是什么东西?」

赵灵儿啐了一口,佯嗔道:「刘公子,逍遥哥便在那里,你……你说什么疯话?」

刘晋元此刻恰到了「天子呼来不上船」的境地,哪里还晓得害怕?慢慢转回头去,见李逍遥依旧醉猫般伏在桌上,一动不动。当下伸手一指,痴痴笑道:「他……李……李兄睡了,呵呵,我们……也睡……」

松开床柱,张手去抓赵灵儿。他身形甫动,顿觉一阵天旋地转,身不由己向前仆倒。赵灵儿「啊」地叫了一声,纵身抢上。

两人身躯相交,刘晋元温香软玉抱满怀,赵灵儿挺拔的双乳又恰抵在手臂之上,只觉一道热流电光般直通下去,阴茎勃然而起。他一时欲发如狂,张嘴便吻。

嘴唇才触到赵灵儿滑腻的双唇,头脑却突然清醒过来,正恐对方推拒,不料赵灵儿猛地搂紧他颈项,跟着樱口微张,毫不迟疑地纵舌而入。

刘晋元脑子里一阵晕眩,恍惚如在梦中。只觉那绵软的香舌同自己的舌头纠缠做一处,对方小口内津液渐涌,潺潺不绝。他惊愕了半晌,兀自不敢相信,右手顺着丰盈的腰肢滑落,慢慢摸到她下身,掀开外裙。刚触到光滑丰腴的雪股,便听「啪」的一声脆响,手臂微痛,已给人打了一记。

刘晋元愕然抬首,却见赵灵儿红着脸站起身来,伸出春葱般的玉指在他额上一点,说道:「醉猫,快躺下罢,人家也要睡了。」

说完竟起身翩然而去。

刘晋元心中大急,张口欲呼,耳中却「嗡」的一声闷响,眼前一黑,不由自主倒在床上。

这夜胡涂而过。

次日一早,那长随过来伏侍二人起身。刘晋元只觉头痛欲裂,似乎宿醉未消,待见了李逍遥,却见他也是形容枯槁,面无人色。二人均是一愣,忍不住相顾而笑。

须臾门帘一挑,赵灵儿笑吟吟走了进来。刘晋元偷眼观瞧,见她顾盼自如,神色犹昨,浑不像有心事的模样,心疑昨夜做了个香艳的绮梦。可是喘息之际,口中似乎犹有赵灵儿口脂的甜香,这又是怎么一回事?那可万万猜不出了。

李逍遥假意问起赵灵儿昨夜睡得如何,才知她原来出门以后,自行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空房,一觉睡到天亮。

用罢早饭,刘晋元力邀二人出游,李逍遥自是欣然应允。这苏州城是刘晋元的故乡,各处风光均了若指掌,三人一路游山玩水,谈古论今,聊得甚是投机。

至晚回到下处,李逍遥悄悄对赵灵儿道:「灵儿,你昨夜扮孙猴子戏耍猪八戒,果然有趣得紧,今晚还玩不玩?」

赵灵儿霎了霎眼睛,嫣然一笑。

晚饭自然不可无酒,只是有了前晚大醉的教训,三人倒也未敢多喝。刘晋元见他两个举止亲昵,心疑是夫妻,可是忆起昨夜之事,却又不敢妄猜了,只得吩咐替二人分别收拾客房。待见李逍遥并无异议,更是大感惊奇。

饭后李逍遥借口宿醉未消,先去睡了。刘晋元看了一眼赵灵儿,欲言又止。

赵灵儿微微一笑,道:「今夜又是好月,刘公子若有兴致,我见这寺院后栽得尽是梨树,咱们便去赏月观梨花,可好?」

刘晋元大喜,道:「赵姑娘有兴,小生自当奉陪。」

想起昨晚醉后失礼之事,似乎与那梨花颇有干系,不禁脸上一红。

二人并肩齐行,慢慢进了后园。此刻群星尽隐,一轮明月大如冰盘,低挂天际,身畔庭树摇风,花香袭人,景致甚是清幽。李逍遥屏住呼吸,暗中跟随,见刘晋元一路同赵灵儿离得远远的,心下不由得暗自发笑。

待行入一条小径,花木渐渐茂盛起来。赵灵儿借了分花拂柳之机,不住在刘晋元身上挨挨擦擦,一会儿拿屁股蹭一蹭他小腹,一会儿将前胸抵住他脊背,弄得刘晋元心痒难当。他昨晚借了酒劲,这才壮胆做出越礼之事,这时腹中余勇匮乏,却再不敢贸然有所举动。

赵灵儿见刘晋元神色古怪,自然心知肚明,伸手一指,道:「刘公子,这朵花开得真美,劳驾你摘来给我。」

刘晋元依言将花折下,递将过来。

赵灵儿却不伸手,反仰起了脸,柔声道:「替我戴上啊。」

甜甜一笑,那模样亦喜亦嗔,分明一副少女怨情郎的神色。

刘晋元心中突地一跳,微一迟疑,只得壮着胆子将那花插在她鬓旁,可是手臂一伸一缩之间,虽只短短瞬间,那手指也已几乎僵住。

李逍遥看在眼里,一时心跳如鼓,再也无法调匀呼吸。

赵灵儿若无其事转过头去,顺势拉住了刘晋元的手,说道:「刘公子,我从小便住在一座岛上,没去过什么地方。昨天听你说起‘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’,这苏州城的风景想是极美。可是我瞧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。」

刘晋元给她拉住了手,吓得出了一身冷汗,不由自主地想抽手出来,却终究不舍。停了片刻,这才红着脸道:「这……这姑苏城是春秋故吴的国都,千年以下,美景其实不少。赵姑娘若能在此盘桓几日,小生自会一一详为指点。」

赵灵儿将身子挨近,道:「哦?你说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?」

刘晋元道:「嗯,姑苏最为有名之处,只怕便要算寒山寺了。张继的一首《枫桥夜泊》使得寒山寺名闻天下,只可惜现下时节不合,少了一番萧索的意境。」

顿了一顿,漫声吟道:「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」

赵灵儿撅了撅嘴道:「冬天太冷,有什么好?你念一首春天的诗句来听听。」

刘晋元心中一荡,错开眼光,道:「春景也有不少。嗯,这一首写得很是不错……‘君到姑苏见,人家尽枕河。古宫闲地少,水巷小桥多。夜市卖菱藕,春船载绮罗。遥知未眠月,相似在渔歌。’」赵灵儿待他吟毕,想了一想,欣然道:「这诗细腻精致,最末两句意味悠长,尤其可圈可点。只是……似有些小家子气,算不得十分上乘。秋天的诗也有么?」

刘晋元沉吟未答。

赵灵儿又道:「苏州、扬州相隔不远,听说那扬州也是东南形胜之地,景物不下于苏杭。我记得唐人杜牧有一首写扬州的诗,读来很是赏心。」

刘晋元应声道:「是,杜牧一生最爱扬州,留下不少千古佳句。像什么‘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’‘春风十里扬州路,卷上珠帘总不如。’……最出名的当是那首《寄韩绰》了:‘青山隐隐水迢迢,秋尽江南草未凋。二十四桥明月夜,玉人何处教吹箫。’」赵灵儿掩嘴一笑,道:「你懂的倒多。不过像什么‘青楼’啦、‘薄幸’啦,似乎不是你们读书人该挂在嘴边的东西罢?」

刘晋元一时语塞,心疑她责怪自己出言轻薄,面色大是尴尬。

赵灵儿拉着他向前行了几步,又道:「玉人何处教吹箫……这玉人何指?」

刘晋元不晓得她是真的不懂,还是有意发问,迟疑了一下,道:「这玉人当是指诗人的一位好友韩绰判官。扬州是有名的花花世界,这位韩判官风流儒雅,最是多情,樊川翁在诗中调笑他,这样大好的月色,在哪里教歌妓吹箫作乐呢?」

赵灵儿「嗯」了一声,侧过头看着刘晋元,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。

刘晋元心里一阵发毛,停住脚步。一片晚云轻移,遮住了月光。

黑暗中只听赵灵儿低道:「我瞧刘公子也是风流儒雅,诗酒文章自不必说,那琴棋书画的四艺,想也极为高明。不知你会不会……吹……箫?」

刘晋元道:「小生不会吹箫。」

赵灵儿似乎轻轻一笑,握住他的手又紧了一紧,道:「我在家之时,却也学过吹箫。」

刘晋元再是书呆子,也晓得这个「吹箫」的意思,登时满面通红,不敢接口。

过了片刻,突然间香气大盛,怀中多了个柔软的身躯,赵灵儿已偎靠过来。

跟着耳旁一痒,赵灵儿吐气如兰,柔声道:「刘公子,你身上带着萧么?拿出来吹一曲助兴……」

语音细微,几不可闻。

刘晋元浑身一震,心头突突乱跳,颤声道:「什……什么?」

赵灵儿松脱双手,顺着他胸腹间慢慢滑落,终于隔了袍、裤,握住那半硬的阴茎,道:「你昨晚为什么要强吻人家?」

刘晋元「啊」的一声,失声叫了出来,全身肌肉霎时间绷得紧紧的,给赵灵儿伸手一推,身不由己地顺势坐倒。

赵灵儿缓缓压了上去,唇瓣轻轻堵住他的嘴,娇喘微微,声如呓语:「别做声……嘻嘻,你这支萧好硬……」

刘晋元只觉天旋地转,赵灵儿的香舌在自己嘴角打了几个转,接着灵巧地顶开嘴唇,滑入口中。

这般热吻了许久,赵灵儿突然坐起身来,「咭」地一声轻笑,腻声道:「嗯,你这人喜欢穿青色衣衫,那是为什么?」

刘晋元如在梦中,喘息道:「穿……穿青衣又怎样?」

硬挺的阴茎给赵灵儿握住,几乎连话也说不出了。

李逍遥伏在花树丛中,此情此景,气息不由为之一滞,阴茎也早就涨得铁硬。

只听赵灵儿道:「不怎么。我想起了《诗经》里‘青青子衿’那一句。」

摸索着将他包皮捋下,露出紫红的龟头,掌心成环,缓抚数下。

刘晋元「激灵」打了个冷战,赵灵儿格格轻笑道:「你……多久没射精了?阳具硬得简直吓人。」

刘晋元臊得脸红耳赤,说不出话来。

赵灵儿解开他外罩的长袍,松脱腰带,轻轻将裤子褪至膝下。此刻云开月霁,李逍遥远远看去,见那阴茎果然坚硬如铁,标枪般高高挺立着。刘晋元口里「啊啊」数声,挣扎着欲待起身,却给赵灵儿当胸一推,复又躺倒。

赵灵儿一面含笑看着刘晋元,一面握住阴茎,轻启樱唇,慢慢将龟头吞入口中,含糊地道:「刘公子,人家要开始品箫了。」

刘晋元连连点头,只觉她口腔中火热湿滑,那滋味美得简直难以言表,却又不敢大叫大嚷,只得死死抓住她手臂。

赵灵儿脸上笑意愈盛,眼光柔得几欲化作一池春水,柔声道:「吹一支什么曲子才好?嗯,你……你要我含深些,还是含得浅些?」

刘晋元先是大点其头,跟着又连连摇头。

赵灵儿「扑哧」一笑,吐出嘴里的「洞箫」,笑道:「你不说话,人家怎么晓得你意思?」

刘晋元喉结滑动,吞了几口口水,哑声道:「深……深一些……」

赵灵儿依言俯下身去,衔住他火热的阴茎,深深吞入。她身躯婀娜,娇柔玲珑,这一俯首撅臀,衣裙紧绷,登时显得曲线毕露,颇为惹火。李逍遥躲在暗处,看不清她如何咂弄刘晋元的阴茎,只闻「啧啧」之声不绝于耳。

刘晋元浑身上下几十万个毛孔尽皆大张,鼻中不停地乱哼,过了片刻,伸手向赵灵儿腰间摸去。赵灵儿手肘一隔,轻轻挡开。刘晋元欲火中烧,哪肯就此放过?当下两手齐施,慢慢解开了她裙带,将内衬的罗裤一把扯脱,雪白丰满的屁股顿时露出半截。

赵灵儿鼻子里呜呜有声,扭头一蹙眉,刚待出言苛责,却给刘晋元闪电般长驱直入,直据要津。她身子一软,叫了一声,再也挣扎不脱,只得转而大力捋动手中的阳具,权当报复之意。

李逍遥看了半晌,再不见赵灵儿有进一步举动,每当刘晋元欲腾身而上之际,反倒扭捏闪躲,不知是何用意。似这般又弄了片刻,忽听刘晋元「啊啊」大叫,手舞足蹈起来,想是到了紧要的关头。

李逍遥睁大双眼,凝神看去,果见刘晋元全身一抽,跟着死死抓住赵灵儿的丰臀,便要在她口中爆发出来。赵灵儿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,突然头颈后移,口唇稍开,舌尖微吐,那白浊的精液顺着舌身直上,一股股都射入嘴里去了。

刘晋元连连射出七、八股精液,这才长出了一口气,放松身躯。赵灵儿旋即直起腰来,抿嘴笑吟吟地看着刘晋元。李逍遥见她两腮微微隆起,想到她嘴里定已装满刘晋元的精液,再也忍耐不住,狠弄了数下,精液勃然而发,直射花间,倒似又开了一串小小的白花。

赵灵儿向刘晋元扮了个鬼脸,将精液吐在身边的花树下,接着吐了吐舌头,笑道:「瞧不出,你射得还真多。」

刘晋元束好腰带,坐起身来,脸上红意犹未褪去,嗫嚅着道:「这……这……赵姑娘取笑了……」

赵灵儿「嘻嘻」一笑,在他身边坐下来,手托两腮,定定看了他半晌,道:「你这人还真多古怪。我问你,刚才在人家吹箫之时,你的手似乎……不大老实,是不是想要插进人家身体里射精?」

刘晋元吓了一跳,连声道:「不敢,不敢。」